一介蔗农
评论不会都回但有好好看|。•ω•)っ
 
 

奈因/Lorelei(01)

*鲛人设定
*地理方位、交通工具和历史背景的交代不知所措(跪地)

1.
伊奈帆登上甲板时,繁星已先他一步升上苍穹。北欧海区的天空似乎亘古就比伦敦或巴黎明亮,他认识的大多数星座在黑色夜幕下闪闪发亮。这些光束有的自数十年前就已出发,有的甚至更早,伊奈帆想到等它们四散洒落在帆上时,多数早就垂垂老矣。

船向南行,他们正在返航。

伊奈帆想他终归还是个室内动物。巴黎城市烟囱的尘烟与实验室终日不散的煤油灯味早已渗入他的每一个毛孔,就算再多次神秘星夜的洗礼也无法根除;幽深的峡湾再绮丽动人,终也不及临出发前狭窄居家里皱缩成一团的餐布。

以手头最早的航行日记推算,现在应当是在九月下旬。将进子夜的风带有不激烈的清凉气味,比起他们四月出发时在同样甲板上吹拂到的甚至还更温暖些。他们在北纬六十度左右的一处小岛上进行了长达三月的科研项目,这艘满载了珍贵的实验资料的蒸汽船按最保守估计,下月也将抵达最近的法属港湾。

他之所以想起上甲板来,是因为感到一阵轻微跳动的燥热。他随身带上船的衣物以抵御寒冷为主,以至等到驶回熟悉的北温带时,他才猛然发现没有适合替换身上绒衣的轻便秋装。从极北处追来的冷风势力早已鞭长莫及,风吹拂鬓发令人感到舒适惬意。伊奈帆盯着紧随在船身周围海面上的波光,好像在深思什么,又几乎什么都没想。他预计在甲板上一直待到三点,甚至想就这么半梦半醒着直挨到鱼肚白翻上云头,此时再回船室闷头睡到中午也不迟。繁重的科研工作已告一段落,这一片海域相对安全,从没听过有海盗出没,他大可随心所欲。

远方的海平线忽然吐出一个暖黄色的点,好像萤火虫的尾部。那小小一点逐渐放大成一盏孤灯,接着更多的,约八九个与之前同样大小的点出现在伊奈帆眼前。几乎在同时,船舷处传来船上不多的几个水手的吆喝声——他们都是些健壮的小伙子,被雇来专在夜间为汽船护航,有时也承担对海面的探查。白天的大多数时间,通常是他们科研人员之中精通航海技术的几个轮班掌舵,因此这艘船上甚至没有船长。工业上的革命让风帆退居二线,现今也让用一个既懂得地理知识,又能熟料摆弄蒸汽机的外行科学家来代替数十年如一日与风搏斗的船老大成为可能——好像是发现了村庄,他们决定找天然港湾把船停下,到那里增添补给。

对于水手们的主张,伊奈帆不存什么异议,船上新鲜果蔬的储备确将告罄。距离真正到达那个村庄附近,大约还要一个小时的航程。他决定再那之前保持清醒,然后和水手们一起下去走走。他怀念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而不是成天踩在波浪似翻滚的木板上,触目是永不变动的蓝色。他不知道自己有多渴望看见一棵活生生的树。

随着那一声冲破寂静隔膜的吆喝,甲板上变得嘈杂起来,到处是钉着铁掌的高靴咄咄疾走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仍在耳边回响,似乎无边无际,永远也不见消停时候。在如此咋咋呼呼、折磨人脆弱神经的环境里,伊奈帆竟然惊人地感到一丝困意。他眼前的景物模糊开来,崩裂成一堆堆黑、橙与白的色块,他不再肯定哪里是甲板上真实可感的画面,哪里是他凭空开发的想象。从这时候开始,他甚至好像出现了幻听的症状。

他能够发誓他隐约听见了极可疑的、知更鸟婉转歌唱般的声音。

假如能如此比喻的话,伊奈帆会说它比任何一位法兰西贵族引以为傲的名贵提琴的乐音都要动听——或者根本它们根本没有可比性:那不单只是一把音色出众的提琴奏出的小夜曲,而更贴近于由区区一把乐器总导演出的盛大交响曲。那种闻所未闻的嗓音响起的时刻,似乎所有海浪的拍打声、渚上水草的沙沙声,海风猫腰穿过礁石声,甚至是星月闪烁的节奏都有意迎合起它的节拍,好像不是藏在台后的杰出指挥家,而正是那个声音指挥了它们之间天衣无缝、近乎完美的配合。但却缺乏一种更具体的填充——它的旋律固然美丽,但不免给人留下一种遗憾:即明显缺乏一段回味无穷的歌词或是一个空灵的魂魄。它能勾起最天才填词者的遐思,然而由于那一点缺陷,使得笔杆足重千斤。

事后伊奈帆曾多次回想起这段可贵声音的旋律,每一次复原出的结果绝不相同。就好像它的旋律为每一位来者量身打造,是一份特级主厨的专门菜单。而作为一种灾难的前奏,它的有所瑕疵,它的绝不重复,它的引人入胜,似乎也正是它的神秘所在。

船在不久前重新调整了方向,而今正加速向停靠点驶去。等伊奈帆发觉这不只是幻觉,或者说,这已经不是他的一个人的幻觉时——甲板上的嘈杂声渐渐淡去了,还醒着的水手显然都听见了这乐音,他们接连放下手里的东西,暂挺起劳苦的脊背,抬首向南方望去。瞭望室上的人几乎把半个身子都探出了观察台,绑在上方桅杆上的夜灯照射着他,在甲板上投出一个渴望的黑色剪影——他们离海岸近得已经能从汽船上看清礁石的大致轮廓。

旋律就在这一秒变化了。单调却优美的乐音里忽然加入了一个人真切的歌声。这下连之前那一点点强挑剔出的不足也被完全填补,假如之前的旋律值三个银币,伊奈帆愿为这段歌声掏空他可怜的全部积蓄。整艘船只倏地寂静下来,或者说整个水区,整片海洋都因这撩人歌声沉寂下来,为它的随风远逝腾出巨大空间。那隐约忧愁的男声用伊奈帆所不懂的语言唱着,他却自信听懂了部分情感。他有一瞬间被这声音感化并承认为它而迷乱了,直到他听到“扑通”一声——投在甲板上那道窥探的剪影永远消失不见了,瞭望塔上的水手自行投身入水。

水手群因此骚动起来,年轻并苍老的声音不约而同地齐声呼唤起灾厄的本名:

“Lorelei——”

“是Lorelei——”

“河神的宠儿啊!”

然而当他们得以惊惧出声以相互警醒时,似乎已被那声音先一步摄了魂去,竟没有一个能率先动一动步伐。

可这里不是莱茵河——伊奈帆顺着水手们指的方向看去时,心中仍想——也不是什么罗莱吕礁石,更不该有神话里莱茵河神的孩子于夜间高坐在礁石上,瞭望往来的船只。可他的的确确看见了:就在月色苍茫下,在黑色礁石上,他看见一个淡金头发的秀美男子拿着金色的竖琴快乐地唱着他的歌。他青色的眼睛折射了银色的波光,里头盛满笑意,投递出的像是一种邀请意味。伊奈帆顷刻间混淆了虚幻与真实,他一方面清楚地认为不依靠任何光学仪器从如此遥远的距离远望,绝不可能看清那东西丝丝发梢滴蜜般的光芒,一方面却对这似乎浑然天成的奇妙造物深信不疑。真真假假间,不管伊奈帆如何转动头部,那双生来居住了天幕辰星与海底群鱼的眼睛似乎都专只注视着他一人。

那是一种远远超乎想象,派生于自然纯粹之中的美,只叫人想要拜服,而无力真心抵御。点点星光从伊奈帆的瞳孔进入,他还看得见礁石上不可思议的生物的下半身——那是一整条优美、灵动且富有弧线的尾巴,鳞片尚还带了水,顺着尾鳍的细密纹路汇拢下流,好像凝聚了的月光精华点点落入大海。
海礁上的罗莱吕闲闲拨着那竖琴琴弦,和着乐音歌唱。水手们无不面带惊恐,但那此起彼伏的喊叫声却又是不约而同地停下了。那无法拨离、不可复制的歌声仍在继续,先是悄悄潜入船中人的梦乡,接着把他们从幻梦里直赶向甲板。渐渐地,包括伊奈帆在内的所有人都集中在甲板上了。他们中有水手、科学家和焦躁跑脱的实验动物,无论智慧怎样、身份如何,他们在同一星空下静听着一个奇妙造物的竖琴音,全然忘记靠岸时刻如果无人精妙掌舵,他们将有极大可能全体撞上礁石而亡。

水手忘却了本职工作,科学家们失掉了可贵理性,而他们很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就要撞上第一块礁石了,船或者会就此搁浅,或者会马上四分五裂。他头脑中认为必须采取举措,可现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有能力做哪怕最小的一个动作,更不必说阻止这场可笑海难,就连伊奈帆自己也不行。

希腊神话里的那位英雄是怎样战胜类似阴谋的?他记得好像是用耳塞——
汽船冲撞礁石。

巨大的冲击让硬石割裂铁皮,船舱大量进水,船身以一种不可挽回的颓势向前迅速倾翻。伊奈帆在来得及抓紧栏杆前被重重甩入水中,他呛了几口水,所幸没有撞伤脊背。那致命的歌声渐渐在海风中消逝了。伊奈帆刚刚收回了自己腿脚的自主权,绒衣却因吸水而过分胀大,他的每一次扑打水面都好像抽空了身上全部力气。海水是冷的,假如他把绒衣脱掉,会立刻冻死;假如他把它穿在身上,则迟早会被拖累沉入海底。巨大的海浪毫无规律地在他的躯体上冲刷,既把他来回撕扯推拉,又让他睁不开眼睛。为免那咸涩的海水把眼睛弄伤,他自愿让眼前变成一片黑暗,然而忽然间福至心灵地,他感到海浪似乎受人所托,遥遥为他捎来一块木板。他试着伸手触摸时,发现那果然是一块浮在海上不小的平台。海浪似乎被下令在这一刻停止了,他得以逮住间隙,用胳膊牢牢禁锢住那和他一样为鲛人戏弄,茫然漂泊的木板。

他着实费了一番力气才把自己送到附近一块岩石背面天然凹陷的洞穴。直到连人带板漂进它忠实的臂弯里,伊奈帆才敢肯定地说已彻底远离被巨浪冲走的危险。他伸手抹去脸上的海水,如释重负地出了口长气。

他从里到外都湿淋淋的,海水翻来覆去把他兜头浇了多遍,绒衣完全饱和了,就连最里层的衬衣也湿个透顶。海水刺激着他的皮肤,他感到一阵寒冷。月夜之下的一切仍旧安静美丽,似乎刚才足以毁灭一切的风暴只是旅人幻梦一场。他无声地单手掬起一捧海水,将它举至头顶月下——那浅浅一勾弯月落尽水里,无数星辉更增添了它温驯的光。然而他们又从何而知:这潋滟表层之下难免蛰居着海难的尖牙,优美与凶恶同行,神圣与毁灭相伴。那个鲛人,那个在月下唱歌的鲛人,他贪恋神子艳奇的眼睛,把耳朵让给妙音居住,而今那绝佳伪装的黄金箭矢已经狠狠捅入他的心窝。

他私人居室皱巴巴的餐布、闪亮的餐刀、换下没洗的领带和其他的一些摆设接连出现在眼前,又一点点消散开去。他感到寒冷,与之相伴而生的还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困倦。他知道这是不负责任、完全无法想象的,可他真的几乎就要睡着了。他无数次在脑海里命令自己抓紧木板,同时也明白现实中他的手指正在节节松脱。

别了,巴黎——他想——别了,姐姐!他最后有意识想到的一件事,居然有关于困惑。他困惑于垂死之际,他的眼前浮现的为何不是在巴黎的家,不是姐姐无法形容的厨艺,不是铁塔,更不联系得上他学术上一分一毫——他想到的仍是那双噙满笑意,却似乎马上就会流出热泪的青色眼睛。

他感到有东西靠近他,把他包裹在自身投下的浅色阴影里;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不过是微风吹向陆地时途径他的身前。他甚至无意睁眼,确信这对他将面对的结果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印象。

伊奈帆在此时发觉其实从始至终,鲛人戏弄的从来只是他。

第二天他从迷梦中醒来时,发现自己仰面躺在距海岸线具有百米的沙滩上。和煦的晨光照在他的眼睛上,似乎要为他开启思维与记忆的枷锁。他不明所以地想要翻身起来,却发现头上无比沉重。

伊奈帆姿态可笑地把手举过头顶,摸到顶在头上的那一件东西。等到把它凑到眼前,他发现那是一顶属于海盗船长的帽子。它做工考究,无论是红棕色厚重底布或是帽檐装饰性的白色毛边都是完全干燥的,然而这还不足以引发什么惊奇。它最最夺人眼球的地方在于:在帽子两边做的标志性的翘檐间不过一指宽的空当里,堆满了颗粒饱满的珍珠串链和各色生辉的海底宝石,只需轻轻一晃就几乎要满溢掉落出来。

而把帽子转到正面,伊奈帆在最显眼的地方看见一大块粗略雕饰了的红宝石——它在白昼日光下泛着警醒的猩红色,那几乎和他眼睛的颜色一模一样。

==TBC==
神话梗超好用❤
斯雷因还蛮适合这种……妖精一样的角色?

以及欢迎捉虫——!

15 Nov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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